作者：李铁

在重庆打黑如火如荼的时候，不少人站出来勇敢地狙击它，像贺卫方、陈有西、还有南方报系的一些作者。为什么我们要这么做，或许我们是在避免这样一场悲剧：我们已经被历史的车轮悲惨地碾过一次了，刚爬起来，发现它又在倒车准备再搞二次碾压，难道你会乖乖躺下吗？ 

10月10日，备受关注的任建宇诉重庆劳教委员会不服强制劳教案在重庆开庭审理，法院并未当庭宣判。任建宇，这个25岁的大学生村官，因为去年在腾讯微博和QQ空间里复制、转发和点评“一百多条负面信息”，在重庆被处以两年劳教。任的女友帮其网购的一件印有“不自由毋宁死”的文化衫，居然成了被告重庆市劳教委辩称任建宇有罪的重要证据之一。

他的遭遇在媒体报道之后，迅速引起了舆论的广泛关注。从网上的反应来看，无论左右，公众几乎一边倒地认为对任建宇的劳教理由相当荒谬。因为任建宇在网上的言论，都是当下互联网里颇为常见的内容，如果点点鼠标就会被劳教，那重庆的劳教所恐怕远不够用。

虽然在中国的历史上，我们曾经经历了太多的“文字狱”、太多的因言获罪，即使到了今天，对于言论的权利的看法，社会各个群体也还存在着不小的差距，很多领域还达不到现代政治文明的要求。但很显然，今天的中国社会，已经无法接受对任建宇的劳教的理由。无论你对言论权利的理解程度如何，公众都普遍觉得对任建宇的劳教处罚，荒谬得超出了底限，违背了人们内心关于法律与正义的共识。

这一共识并非一直都有，它是改革开放三十多年的中国艰难演进的结果。人们的权利意识，对于言论尺度的心理接受度，都在随着开放和市场社会的发展而水涨船高。无论你的政治倾向如何，在整体上，我们的社会已经取得了诸多的文明共识，比如，对于领袖崇拜、阶级斗争、计划经济、人治等问题，普通人都已经难以接受，改革开放使我们提高了整体共识的底限。

一个社会的进步，先锋精英们的努力和探索固然重要，但最后普通人所取得的底限共识，或许有着更重要的意义。但最近披露出来的重庆过去几年发生的事件，除了任建宇案，还有“彭洪转发打黑漫画被劳教案”、“方洪一坨屎劳教案”，都在提醒我们，依然有人在挑战我们早已取得的文明共识的底限。在迈向更高政治文明的道路上，不进则退，我们要时刻捍卫和夯实我们的共识和底限，才能使进步更为坚实。

人们经常抱有一个乐观的看法，认为真理永远会战胜迫害。对此，对暴政迫害有深刻理解的约翰·密尔就曾有过论述，他说，如果认为真理只因其为真理便具有什么固有的力量，能够抵抗错误，能够面临监狱和炮烙而挺占优胜，这其实是一个乐观的错误。

    人类之所以一直在进步，并不仅仅因为真理本身的力量，还因为在整个人类历史上，迫害并不彻底，思想与言论的权利并未被完全踩熄，总还有一定的生存空间，因而总能发现真理、战胜谬误，人类由之得以进步。如果迫害很彻底，思想与言论自由被彻底压熄，人类文明完全可能陷于停滞，不再进步。

局部的残暴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即使我们的社会已经有了许多文明共识，但突破底限的迫害并未远去。我们该如何对抗局部的残暴，捍卫我们艰难取得的文明共识？

首先是坚决追究施暴者的责任，用经典案例的判决来竖起防守的堤坝。在任建宇案中，重庆市劳教委至今认为，对任建宇的劳教决定“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适用法律法规正确，程序合法”。 诚然，重庆的这一系列荒谬的劳教案，背后确实是有薄熙来治下唱红打黑的大背景，有个别领导人的错误意志在其作用。但这并不能成为所有人作恶的借口，我们必须追问，这些荒谬的决定是如何做出的，哪些人有渎职，有滥用司法权力？既然我们对于一些文明准则已经有了共识，就必须坚决追究那些作恶者的责任。

另外，从这些案例中我们也清醒地看到，在迈向现代政治文明的道路上，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除了筑起堤坝，捍卫我们已有的共识，我们还要不断提高堤坝的高度。一系列错误的劳教案，引发了舆论对劳教制度合理性的讨论。国务院新闻办公室9日发表《中国的司法改革》白皮书，在回答外国记者提问时，中央司法体制改革领导小组办公室负责人姜伟表示，中国劳教制度的一些规定和认定程序存在问题，改革劳动教养制度已经形成社会共识，相关部门正在研究具体的改革方案。我们期待，改革，甚至废除劳教制度，从任建宇案破局。

 事发时，任建宇安慰父亲说，你放心，我最多20年就会平反。在此，我想说，改革开放，我们花了三十年取得了这些进步的共识，为何还要再等20年？

原载本期《南方周末》 有修改